魇灯

【我看到一人提灯,自海水中浮现】


一个三明婶的屯文号
主号请走@瓷卿

【刀剑乱舞】鲛(三日月宗近x女审神者)

来自 @蓝色深井 的约稿
 “内敛者的爱慕,如同一场无声的狂怒。”

  【水流在她身前分开,它油一样光滑滞重。】
   【黑暗通过夜幕融入河流中,模糊天与水的界限。航船行驶在没有一点灯光的河面上如同行驶在虚空里,船上人无法得知他们将往何地,将遇何物,未知是隐藏在水下的暗礁,在静默中等待受害者。】
   【她阖上眼睛,潜下水面,因为湿润而紧贴在后背上的发丝登时散开,在水中微微浮动。船上的人看不见她,夜色掩盖了她白皙光裸的肩背和异彩闪烁的鱼尾,即使偶然有人瞥见在水下闪动的白色,也只会把它当做被揉碎的月光。】
   【她无声无息地贴近了船的边缘,伸出一只手去。没有血色的手从墨色的河流里升起,像是水中长出了一朵异样的莲。修长的纤细的指上生着锐利的指甲,她蜷起手指,指甲就深深地抓进木质的船体。】
   【她抓紧,接着水的浮力和船舷的支撑浮起来,露出脸颊,露出半身。在抬起头的瞬间,她立刻知道自己这悄无声息的行动失败了。】
   【在船舷边坐着一个人,一个正凝视她的人。】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黑暗阻隔了彼此的视线。薄薄一层月光洒在他宽大的衣袖上,描摹出连绵的回纹。真奇怪啊,目睹了这苍白的鱼尾妖异从水中浮现,凝视着小巧的,与少女无异的面孔,那人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做出任何表示。他只是沉默地坐着,垂眼对着她。】
   【一轮新月在他眼底闪动。】
   这是在梦结束前,清秋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

  “你不能发音吗?喉咙有异常感觉吗?”
   坐在桌子对面的女孩缓慢地摇头,她抬起一只手顺着自己的锁骨向上,指腹抹过咽喉肌肤,像是又一遍确认那里有没有伤口。没有,当然没有,它光滑得像白瓷瓶的长颈。于是清秋垂下手,给面前的医生一个困惑的表情。
   她是个骨相纤细的孩子,有一张乍看上去沉静得有些忧郁的面孔。细看会发现沉静并非来自她的表情,而是眼睛——一对垂下的眼尾,像是鱼迤逦的尾鳍。这种气质在她失声的状况下加强了,甚至给她加上一种脆弱的非人感。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她闭上眼睛,发出一声短促的吐气音。
   是早上,她发觉自己哑了。
   确切来说不是哑,是失声。在这个平淡无奇的清晨睁开眼睛,洗漱穿着,走过书桌旁时随意翻了一下当日日课表。清秋下意识喃喃地念出当番安排时意识到了不对。
   她出不了声音。
   咽喉并不肿胀,也不疼痛,吞咽无碍,伸手去抚摸脖颈,触及的肌肤平整光滑。可她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仿佛有什么鬼魅窃走了她的喉舌。她怔怔地站在桌子前,盯着桌上翻开的日课出神,直到反应过来事态严重,清秋拉开部屋的门跌跌撞撞跑向走廊。
   这只是一个下意识反应,她大脑里根本没有一个确切目的地,要跑到什么地方,要找到什么人求助。只是被突然降临的惊恐感驱使着,强迫自己必须有所动作。这反应大概持续了十步,不到三分之一个回廊。
   她看见了三日月。
   现在还早,至多六点多一些,庭院中浮动着破晓时的蓝色光线。今天他有出阵,不过不到时间,三日月还没有换上出阵的狩衣。他从近侍间走出,站在晦暗不明的天光里,全身拢着一层浅淡的蓝色调。
   “唔,很早呢,小……”
   她站住,抬头看着他,肩膀因为呼吸急促而微微有些抖。
   平安刀止住了话,因垂下而显得有些困倦的睫羽抬起,闪出一对细小的月痕。他走近她,伸出手似乎要握住她颤抖的肩膀,清秋坚决地摇头,向着一边侧过身去似乎想闪开他。
   “发生什么了。”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来,勉强平复自己的呼吸。这不是在桌边,她手中也没有纸笔,无法告诉三日月发生了什么。清秋只能抬手盖住自己的喉咙,一只手勉强在空中拼写。
   伸出的手指被虚虚按了一下,三日月翻过手腕,把没有戴手甲的手递给她。
   她怔怔地看着他,试探性地把手放上三日月伸出来的手,刀剑体温低于人类,在清晨的薄露中他的手冷得异常,她的指尖在他掌心里颤栗。三日月没有动,也没有蜷起手指,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似乎在等着什么。清秋慢慢地意识到他的意思,挪动食指在三日月手上拼写。
   【我不能说话了,三日月。】
   “所以说,”桌对面的医生换了一副眼镜,草草看完清秋写的事情经过,“今天刚刚开始,毫无征兆的失声,没有外部伤口,也排除化学灼伤……像是心源性的。”
   他打开眼镜盒,把刚刚用于看字的那副眼镜摘下来收回去:“最近有遇到什么特殊的事吗?让你觉得特别的?引起你的情绪起伏的?”
   清秋垂下头看着桌上的纸和钢笔,一星墨渍从笔头溅出,在纸上洇开两点。她垂着手盯着那两点墨,似乎努力想要想起来什么。但是没有,什么也没有,她低声叹着气,拿起钢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小字。
   【什么也没有……我只是在前一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她变成了一条鱼。
   

  她自己曾经开过一个玩笑。
   “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是笨嘴拙舌啊,说起话来词不达意,甚至想就这么哑掉算了。”
   这话是和一个前辈说起的,两个人不很熟,至多每次时空局例会后同路聊几句。清秋不算内向,但不喜欢在谈话中做倾诉者,她通常只是微微扬头向对方,用那对深色的眼瞳盛着对方的脸。
    忘了那天是说到哪个话题,对方对他说了一句什么。她的思绪忽然被牵远。目光绕开前辈远远看着左手边的路,像是随口一样说出了这句玩笑一样的话。
    “想就这么哑掉算了。”
    这句话说完她自知失言,立刻拉开话题,说起本丸里一些没头没尾的琐事,前辈倒是晃了一下神,意识到她刚刚那句玩笑。
   “不要胡说,小清秋是个说话很有见识的女孩子。”
   她似有若无地笑一下,没有接下去这句话。
   从小——很小开始,她就被当做一个老成慎言的孩子。所幸是老成,不是寡言。寡言常常和木讷联系在一起,几乎被视作疾病或者缺陷,老成却隐隐带着智慧过人的味道,所以她的少言被放任了,甚至被当做某种隐秘的天赋加以炫耀。其实这两者放在她身上都不合适,她不是心灵迟钝以至于口舌笨拙,也不是有高于他人的见解因而不屑发言,她是一尊长颈的容器,思绪在腔体里燃烧,沸腾,五色旋转,而能倾倒出来的仅仅是十分之一,一缕薄薄的蒸汽。她惯于去听了,惯于让思绪和想法在脑海里盘桓,但这些盘桓的东西不能被言明,它们没有开始,也没法结束。
   而那句没头没脑的玩笑,不过是瓶子被撞了一下,洒出了一星半点。
   现在这不是个玩笑了,她确实失去了声音。
   心源性失声是精神层面问题导致的器官失能,一般持续时间不长。医生又跟着问过三四个问题之后就丢掉了他的医生身份,把重点转到失声时期如何维持本丸秩序。清秋把后背靠在椅子上,感到一点微妙的滑稽,从不常说话变得不能说话,身份从倾听者变成被动接受者,这种处境让她觉得不舒服。
 【我想要回去了。】
   她拿起钢笔,在面前的纸上缀上这一句。

  阳光很好。
   入秋以来少有阴天,秋的肃杀还没有来,庭中景物沉浸在夏日的余韵里。她垂手抱着自己左肘,手指缩在袖子里,沿着走廊拐过一个角。
   三日月果然在那里。
   他应该出阵回来有一刻,已经换上了常服。日光在他手边茶杯里兜着圈子,泛起一圈金琥色。和今晨看到的冷色调不同,阳光下三日月似乎笼罩着一层光轮,光线在他衣袖上反射,给深绀涂上一层模糊的淡白。他这么坐着,被光轮镀得如同幻觉。
   她无声无息地在他身边坐下。
   像是在等她,三日月自然地向后拢起袖子,把空杯推向茶盘她那一侧倒满。清秋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茶水,用指尖沾了一点在茶盘上写字。
 【医生说,我大概会哑半个月】
   茶盘不大,写开这些字非常费力。她只能写几个字停一停,然后用掌根擦掉继续写。秋日天气干燥,水渍一擦即无,倒是不妨碍写字。但即使这样,短短一个句子省掉敬语省掉连接干脆只写词语也要写很久。
   清秋写到一半想停,抬头对上三日月的眼睛。那双沉着月影的眼随着她指尖水渍移动,她收手抬头时他也抬头。
   她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开那个关于哑的玩笑了。
   在那一瞬间,在和前辈漫无目的地聊着天的一瞬间,那位前辈无意识地称赞了她的谈吐一句。这很可能不是真的为了称赞她,只是为了引出下一个话题。她心里的瓶子却突然被撞了一下,撒出一点破绽。
   她当然谈吐很好,很擅长说话。不多言而聪明的孩子都擅长说话。但她也有说不出来话的时候。每当她对着那双沉着月纹的眼睛,要说的话总是会在口中迅速风化成薄薄一层灰尘,随着她的吞咽变成满口苦涩。
   就像现在这样。她写到一半突然写不下去,突然觉得自己在耗费三日月的时间看一个无用的句子。她明明一直是很想和他聊聊的,除了公事以外随便聊些什么,聊她以往无数夜里无数奇怪的梦境,聊她脑子里冒出的乱七八糟的想法,聊那些燃烧在她身体里炽烈的感情,她想把自己的瓶子整个倒过来,让里面那些蒸腾着的五颜六色在地面上摔成一朵花。
   我想让你看看我外表之下的样子,她想。
   但她也就是想想。
   三日月还在看着她,她草草用手腕擦掉了盘子上的水,简单写了一个【半个月】。
   “小姑娘半个月不方便说话,是这样吗。”
   她无声息地点点头,不知为什么觉得胸腔空了一块。

【她的手肘跨过船舷,没有血色的手攥住对方绀色的衣袖,手指感受到衣料上哑光的回纹与光滑的空白。】
 【她仍旧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也许是陆上的视野和水下不同,她的眼睛还没有习惯。但她能嗅到他身上隐约的气息,像是凛冬湖面冰壳碎裂溢出的清冷。他一动不动,垂首安然地望着她。似乎温和,也似乎疏离。】
 【鱼尾的少女颤抖着嘴角,月光照亮她的面孔。她的肌肤白得如同溺死者,眼睛却闪闪发光。闪烁着锻银或鳞片般明亮的颜色。】
 【“我喜欢你……”她梦呓般低吟着,紧紧抓住他的衣袖,随即握住了他的手腕,尖锐的指甲攥进她自己的掌心里,细细的红色溢出来。那声音不像是水妖在诱惑船上的乘客,却像是绝望的,带着泣音的告白。】
 【“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

  清秋不太想短短一周内跑去时空局找两次医生,但情况实在不乐观。
   今早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头顶的吊顶模模糊糊,似乎隔着一层水雾。她低下头用一只手盖住眼睛,然后再次抬起头。
   这次她确定了,她不是在做梦,她正在丧失视觉。
   “可以确定是心源性的了,请你认真回忆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任何和你日常生活步调不一致的事情,无论你觉得它是否影响到你,都写下来。”医生看起来比上一次严肃了很多,审神者同时丧失视力和声音,哪怕只是暂时的,也会影响到本丸的日常。然而清秋只是在苦思中沉默,手里的钢笔从食指与中指转到中指与无名指。
 【我又做了那个梦,我梦见自己变成了鱼……半人半鱼。】
   “详细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除了你自己变化了,你还梦到了什么人?什么事?你说了什么,他们说了什么?”
   清秋露出一点苦笑,这过于荒诞不经了。但医生却很坚持。
 【我梦到夜里,梦到水。我是一条人鱼,白色的尾巴,银色的眼睛。我抓着船舷,船里有一个人。我看不清他。第二场梦里我和他说了话,他没有回答我。】
   桌对面的医生用鼻音应了一句:“你觉得那是谁?”
 【看不清。】清秋摇头。
   “是在你出现失音症状之后,你梦里的人鱼才开始说话吗?”
   清秋抬起头看着他,不知道作何回应。似乎是这样,又似乎只是因为第一场梦里人鱼没来得及开口。
   “你有什么感觉?在梦里的时候?”
   其实是没有任何感觉的,梦里的人鱼有与她相似的脸,垂下的眼尾和眼角小小的泪痣,有抿起来线条优雅的嘴唇。但她并不是以第一人称看着这一切,梦里她只是个旁观者。
   但也并非完全旁观,至少在人鱼开口说话的一瞬间她感受到了痛苦。像是胸腔里有什么正在沸腾,从内部推搡着她的肋骨。玻璃瓶子无法承受内部容纳物的反应,近乎于碎裂。
   然后她就醒来了。
 【我觉得有点难过,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人鱼有点像我,但又有点不同。】
   她说的是人鱼的眼睛,那双炙热的,锐利的,闪闪发光的银色眼,与她截然相反。
   “是这样的,审神者。如果你在病程中反复重复这个梦,我们可以视作它是你内心的一个投射。人由超我本我和自我组成,你梦到自己成为一条人鱼,这可以被视作你压抑的本我。但是……为什么它会对你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也许你也应该换一个科室,有时候这种被压制可能会导致多人格,和某些比较严重的情况。”
   清秋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结论,但医生并没有。
   “只能继续观察了……哦对了,你现在说你的视力不太好,这次来有人接你回去吗?”
 【三日月。】她写。
   “三日月……你的刀?冒昧问一下,你们的关系?”
   清秋迟疑了一下,在纸上轻轻落下两个字。
 【近侍。】

  不能表达出自己的内心,永远是内敛,从容而平和的样子,这到底是一种天赋还是缺陷?
   如果打碎她的胸口,能让那些她身体里的感情冲出来,像是血液一样被三日月看到,清秋一定也会这么做。但是不能啊,他看不到,清秋甚至没有说过一句她喜欢他。像是梦中人鱼那样绝望的,满含酷烈情感的请求,她说不出来。
   她有点怕真的摔碎了自己的瓶子,无论如何也收拾不好一地残渣。也害怕自己平静外壳下的火焰令人望而却步,让她连维持现状的资格都失去。
   曾经她尝试过,尝试过对三日月表白,在一个不很风雅的地方。锻刀炉中的火焰像是金红的丝绸,锻刀室内的温度几乎让冷却材跟着蒸腾起来。她望着炉火计算这次的锻刀时间,又侧过头去看跟在身边的近侍。
   朦朦的蒸汽让清秋有种幻觉,好像他们处在一片大雾中,雾里的三日月只是一个蜃景,随时都会消失无踪。
   她下意识伸手抓住对方的袖子,平安刀对她微微歪了一下头。金色的流苏发饰随之晃动。好像有一根弦在她心里跳了一下。
   “三日月,我……”
   他看向她了,那对缀着月纹的眼在雾里晃动。那对要命的,含着笑也含着薄露一样冷意的眼睛。
   “……嗯,突然想不好要说什么了,下次跟你说。”
   “等下次锻出一把三日月的时候,我对你说。”
    我喜欢你。

  【水很冷,他的手也很冷。水流顺着她的脖颈漫上来,梳开了她黏在身后的黑发,也扬起了他的衣袖。她把他拖离了船舷,一直向着黑色的水底拉过去】
   【现在她看清他的脸了,月光透过水面渗下来,描摹出男人脸颊的轮廓。他是古沉船裂隙里露出的神像,银质的神子微微垂着眼,仿佛将要入睡,而非行将溺亡。她拥抱着他,灼烫的泪水顺着她的眼尾滑落,迅速被冷水稀释,消失。】
   【请看看我,我并非对你怀有恶意。】
   【她颤栗着发出悲泣般的鸣声,被指甲割伤的掌心仍在溢出血液。他的表情那么平静,那么冷啊,像是身周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她这样自顾自地出现在他的船下,伸出手,把他拉进水中。他却像是沉在水中的月影,无论她怎么伸出手去触碰都不动分毫。】
   【人鱼抓住他在水中舒展的衣料,和着眼泪和水中氤氲的血吻上去。】
    
   失去视力后,现实开始变得虚无
   清秋分不清自己是睡着还是醒来,是失去了视觉和声音,还是失去了更多。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外壳在锈蚀剥离,把她和所有人隔绝开来。她开始频繁地梦见那条人鱼,梦见它苍白的鱼尾和薄纱般的鳍,它在黑暗的水中徘徊,像是负伤般哀鸣。
   有几个瞬间清秋觉得那确实就是自己,那双燃烧着的如同银如同鳞的眼,合着血腥的吻,那些被压抑在她身体里的情绪本就如此酷烈,她只是拼尽全力把它压抑在了骨骼里。她害怕它爆发,害怕它燃烧她自己,连同那轮被笼罩在雾中的月,一并焚烧殆尽。
    瓶子已经无法承受里面沸腾的溶液,它将要破裂。她在向黑暗中下沉,而人鱼正在浮起。
    也许这是个午后,清秋能感觉到从窗中落下的日光搭在她的手腕上,带着温度的一痕。自从她失去视觉之后本丸事务就全部放给了三日月,她大多数时候躲在屋里,坐着,躺着,靠声音判断是否有人来她身边。但最近她已经不太能听到声音,四周像是被无光水流充满的渊薮。
    她向着那一痕阳光伸手,努力伸展食指,并不是想抓住什么,只是至少想找到和世界的一点联系。
    蓦然,她感到手指被谁攥住了。
    和记忆里的一样微冷,指腹带着武人手上会留下的刀茧。如果不是这一点粗糙,清秋简直意识不到自己握着的是一只手。那只手把她伸出的手臂推回原位,像是安抚孩子般用拇指拍着她的手腕。感觉到那只手将要离开她,清秋下意识攥紧了手指。
   她已经没办法正确地写字,只能用符号代替。一点,弧线,弧线,她尽可能准确地在那只手上画出刀纹。随即清秋感觉到手被握了一下。
   是的,那是三日月。
   【害怕。】她努力挪动食指写下这两个字,她不知道自己写成了什么样,也许是错觉吧,她的手指也在变得不灵敏。
   【害怕。】
   她的手背上也传来了触感,冷的,并不柔软的指尖,在她手背上拼写。
   【不要怕。】
   她已经没有力气写请不要松手这种长长的句子了,她只能紧紧攥着对方的手。所幸三日月就这么跪坐在她身边,一直没有放开手。
   【锻刀室。】她在他手心里写,这次花了更长时间,第一遍写完之后他没有动,清秋只能再放慢速度,把它拆成一个一个字,一个一个笔画。
   写到第三次三日月终于明白了她在写什么,她无法回答锻刀室什么,去做什么,或者去拿什么,她只能不断地在他手上重复这三个字。平安刀静默了一刻,屈膝倾身抱起了小小的女孩。
   她身上还裹着薄薄的毯子,毯尾垂下来,像是一尾鱼。三日月身上清冷的熏香气息扑面而来,让她有种错觉。
   那是茫茫的雪野,雪上洒着檀香燃尽的灰。
   【柜子。】
   清秋在他衣袖上写,力气已经很弱。锻刀室熄火已经有一周多,屋子冷得几乎让人站立不住,这里只有水和铁,都是没有生意的东西。用以存放御札的柜子远离炉火,上面有小小的锁扣,没有锁。
   【柜子。】
   三日月拉开柜子的瞬间像是开了一盏灯,整个屋子都被冷光照亮,柜子里有三把刀,随着柜门被打开失去平衡而跌落出来。日光在刀刃上反射,细小的月纹寒光凛凛。那都是三日月宗近,本丸只有一个付丧神,后续锻出的刀不能召唤。
   她早就锻出了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三日月。
   她把它们都藏进了柜子里,为了不兑现那个诺言,那个不知道三日月还记得不记得的诺言。
   “等我锻出第二把三日月,我就告诉你。”
   她的手指轻轻滑动了几下,已经没有力气写第二遍。
   【あい……】
   那只手从他手上滑落下去,她像是一条失去了水的鱼,失去了反应。那只没有写完字的手被攥住,被握紧。在满屋的冷光中,那枚小小的玻璃瓶子终于不堪重负地破碎了,没有碎裂的声音,没有火光,没有激烈的反应。像是一声叹息,她沉进黑暗里。
   沉进她梦里的黑暗。

  
   突然,三日月看到审神者睁开了眼睛。
   从失去视力后一直紧闭的,传达不出任何信息的眼睛露出了一点光华。她的手指蜷紧,攥住三日月的手,颤抖的睫毛缓缓张开,如同一只蝶从茧中舒展翅膀。
   三日月看到了一对陌生的眼睛。
   像是金属,像是鳞片,像是磷火。
   那是一对燃烧着的银色眼睛。

                 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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