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灯

【我看到一人提灯,自海水中浮现】


一个三明婶的屯文号
主号请走@瓷卿

【刀剑乱舞】已死之人(三日月宗近x女审神者)

   “污染致病理性增生,审神者间称暗堕。”
   “症状包括但不限于不可逆的骨质增生,生理结构改变,并伴有持续性的强烈疼痛。极小部分感染个体会在症状出现七十二小时内死亡。”
   “目前已知药物可有效控制症状,并使之在治疗结束后趋于稳定,不再具有恶化或传染风险。”
   “但目前没有任何药物可以治疗它带来的改变。物理去除因复杂程度过高,被证实不可行。”
   “……”
   “……答应我,活着回他身边。”

   月光白得像是被水浸湿的纸。
   我沿着廊下的阴影向前走,漫无目的。本丸走廊首尾相接环绕着整个庭院,只要我不想停下,我可以一直走下去。过去一年的所有后半夜我都是用这种方式捱过来的。只要在凌晨醒来我就绝无法再入睡。起初我尝试过看文件来打发时间,但很快就因为头痛而作罢。子夜一两点钟没有人能陪我,我只能这么走到天亮。
   不过今天我没走到半圈。
   三日月半身坐在阴影里,月光从他身前切过,照亮他狩衣胸口的半轮刀纹。深绀衣料在月色里褪去本色,浮着金属的微光。直到我走得很近他才向我侧过头,眼中两轮月纹隐约。
   我怔了一下,为三日月正式得有些超乎常理的打扮。
   “您醒了。”
   “嗯,我生物钟和别人不一样,”我在他身边坐下,示意他收一下袖子以免被我的骨尾刮破,“三日月呢。”
   “哈哈哈 ,老人家睡得少啊。”虽然话这么说,但他看起来并不是在笑。
   “又梦到她了?”
   没有回话,三日月转过头来看着我,半面月光把他的面孔镀得像是银像。我和他对视一刻,移开目光。
   “是。”
   “会有一些残余的记忆是常事。”我踌躇了一下,话到嘴边还是问出来,“……梦到什么了吗?”
   “大概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老人家年纪大了,梦也记得不清楚。”
   再没有话了。

   十五日之前我和药研起了一次冲突,那之后近侍位就彻底空了出来。
    我承认我确实是做错了事,但他反应也确实过激了。我拉开障子门的时候药研跪坐在我的办公桌前,桌上放着我收在抽屉里的阿普唑仑。
   “您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大将。”
   “我不明白,同时我觉得你作为近侍不应该翻我的抽屉。”我下意识地想回避话题,药研抬手阻止了我拿走瓶子。
   “我什么时候给您的药?”
   “不记得了,上个月吧。”
   “一周前,大将,确切地说是四天前。但现在瓶子已经空了,您对药的去向有解释吗。”
   他蜷起手指绷紧手臂,执意不让我碰那个瓶子,我们就这么僵持了两分钟。最后我先让步,在他面前坐下来:“没有解释,你想说什么,药研?”
   “我不能接受您试图用我给您的药自杀,大将。”
   “算了吧药研,”我当即打断了他,“一瓶安眠药而已。我现在就算静脉注射氰化物都不会怎样。我只是算错时间了吃得多了一点,它不起作用我就情不自禁。”
   药研没有说话,少年体态的他坐姿比我矮小半个头,想与我对视就只能微微仰着脸。这种姿势说不上压迫感,但我莫名地不想和他视线接触。
   “我知道,大将。但您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
   “您是可以从现在这种困难中站起来的人,我很清楚您是,但您现在表现出的是您决定放弃。”
   我不说话,他也不再继续说下去,窗外两米的树枝上有鸟聒噪不休,鸣声撞击着趋于凝固的空气。我扶着桌子站起来,拨开在我膝边窝成一团的骨质尾:“药研,你太看得起我了。”
   在我径直拉开障子门离开前,我听到身后微微的叹息。
   药研在当天下午被我调去了远征部队,狐之助说他本还想找我谈谈,但最终被一期一振拉住了。
   “您这么做有些欠考虑。”浅黄色的狐狸像瓷像一样在我脚边坐下来,把蓬松的尾巴盘在爪子前。
   “我以后会做更多欠考虑的事。”
   “我认为您的精神状态又恶化了,我会向局里反应这件事。”它站起来,以一种完全是知会的态度对我说,“另外您的近侍位空出来了,我看了一下,目前没有作战安排的只有三日月宗近阁下,所以我就这样安排了。”
   “你不觉得你代行了太多我的职责而不问我的意见?”
   “我不觉得,”狐狸压低了它的吻部,“物似主人型。我从您上任就追随您,所以我现在的做法是受您行事风格的影响。”
   “祝您早日好起来。”

   三日月没对这突然的调动有什么回应,也许这对他来说不过是换个地方喝茶。我窝在桌子后翻看那些没价值的文件,他坐在门前抱着茶杯。本丸的春已老了,半开半掩的窗扑进来熏和的风,夹着不知名花微甜的气息。我靠在椅背上,大脑放空了一会,回过神来时三日月已经到了我身边。他微微侧过身凝视着我桌上,那里只有一个笔筒,三只钢笔和一个相框。相框里的合照已经有些年头,长期摆在阳光下被晒得褪色。
   他在看着那张照片。
   “有什么你感兴趣的东西?”
   “老人家似乎看到了熟悉的人。”
   我把照片从相框里抽出来递给他,他用食指对着站成一排的人寻找,终于在左起第二个上停下。
   “那是老人家的前任主君吧。”
   “对,”我说,“我们是朋友,也是同一届审神者,所以会有合照。”
   照片实在是很不清楚,人相面容模糊,穿的大抵是时空局通用制服,我不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找到了他想找的人。三日月盯着那个身影大概十秒,然后移开了视线:“那么,旁边的是谁呢。”
   他说的是左起第一个。
   一样的时空局制服,和身边人差不多的身高,但从脖子向上被笔涂成了一团黑色。我从他手里接过照片塞回相框:“是我。”
   “是您啊。为什么呢。”
   他问的大概是为什么涂黑。
   “……很难解释,你就当做我希望死的人是我吧。”
   他微微颔首,不再问了:“说起来,主上,老人家有些记起昨晚的梦了。”
   “如果想说的话可以告诉我。”我烦你这手边的文件,“但如果觉得难说的话就算了。”
   “不能说记起全部,但总归想起了一些。嘛,让老人家整理一下思绪,会告诉主上的。”

   狐之助果然说到做到,时空局外派员在下午四点十三分敲响了我本丸的门。我胡乱披着一件外套在二楼,看着那小哥在我门口站得笔直,白制服被熨烫线切得有棱有角。我架着胳膊在窗前站了几分钟,想着干脆就穿成这样下楼开门算了。反正在他眼里我大概是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精神不正常的人穿成什么样都无所谓吧。
   开门时我几乎和门外人撞了个满怀,在他伸手扶我的同时我的骨质尾卡进了门框帮我恢复平衡。三日月半开着右手挡在我面前,和挂在门框上的我面面相觑。
    “主上,有人来了。”
    我很冷静地把尾巴从门框里拔出来,并强迫自己不去看门上被割出的缺口:“我正打算去开门。”
    “嗯。”
    我意识到他还在看着我,那目光让我觉得有种微妙的怪异,我下意识地拽了一下领子,脑子里想的是我穿得不至于那么奇怪。我不过是没有穿制服,在衬衣外面披了一件常服外套而已。
    “您不想去。”他慢慢地说。
    他的话让我愣了一下,我不知道他是从哪看出来我不想去的。但没错,他判断的很准。有那么几秒我甚至开始回忆我印象里的三日月,回忆那双洞悉后漠不关心的眼睛。
   大多数时候他看穿了,但并不会说出来。
    “对。”我说,“我不想去。”
   他微微点了下头,然后替我把障子门关上。我一直站在原地直到他的木屐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然后我挪回窗边,看着他打开本丸的门,对门前人说了不知道什么。谈话大概持续了五分钟,最后那位一身熨烫线的小哥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你和他说了什么?”
   二十分钟后三日月端着茶盘上来了,步伐平稳得杯中茶晃都不晃一下。他自顾自把茶盘放在我办公桌上,我才发现他倒了两份茶。
   “老人家只是说主君不太舒服,嘛,他就那么回去了。”
   “就这些?”
   “嗯嗯,就这些。”
   我把茶杯捂在手心里,想说下次不用给我准备茶,我已经没有味觉了,说出来的却是无关紧要的问话。
   “愿意说说昨晚的梦吗。”
   他沉默了一会,一小会,“老人家梦到一把扇子。”
   “扇子?”
   “扇骨镂花的扇子,做的很精巧。主君她拿着那把扇子,一节一节展开,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对老人家笑起来。”
   “说了什么呢?”
   “不记得了。”
   “……”
   “对老人家讲讲曾经的主君可以吗?嘛,如果时空局有限制,那么不讲也可以。”
   本丸审神者阵亡后,时空局会清理本丸刀剑记忆,然后交付给新任审神者。但很微妙的一个点是刀剑们完全清楚自己被清理了记忆,这是一种柔和的过渡手段,比起删除它更像是模拟了遗忘。你知道有个东西在那里,但那东西已经模糊不清。但这种方式有个缺点,某些时不时蹦出来的记忆碎片还是会困扰过分在意于此的刀剑。
   “可以,”我说,“但我也讲不了很多。”
   “我们是……朋友。我那时候在时空局特勤工作,是被称作肃清者的那群人,没有本丸。她么,你也知道,是有本丸的审神者。”
   “我们相识的很早,你看到那张合照了,那是我们一起接受培训后拍摄的。”
   “她是个不错的人,没了,就这么多。”
   他看着我,有点寥落的笑起来,从额侧垂下的一缕头发挡住光线,让他眼中的月纹不那么明亮了。
   “主君在场吗,”这句主君是在叫我,“她战殁的时候?”
   “在,我们两个在一起。”我的骨尾神经性地扑腾了一下,“……我原本以为我们两个会死一起。”
   “她伤得挺重,我不见得比她好到哪去,但我还算意识清醒。”
   我卡了一下,他仍旧看着我,示意他还在听。
   “我抓着她的手,告诉她她还有本丸的刀剑,她比我更应该活下去。”
   我低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茶,看颜色它已经因为冷而变得酽了,但我喝着还是像水:“她没有回话。后来我因为失血也没什么意识了,再醒过来已经被带回了时空局。”
   “我被感染了,”我扭过头去看自己骨质的尾巴,它像是脊椎延伸出来了一部分,末尾处有锋利的倒钩,“但暗堕感染伴生的修复救了我一命。”
   “按道理我应该和她一起死的……毋宁说如果那时候我和她一起死了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我喝完了杯子里的茶。

   我花了半个小时去找那把扇子,它被和一堆杂物打包在一起,我把它抽出来的时候发现它扇骨已经断了两根,显然是因为挤压而折断的。
   我慢慢地展开它,浅青的扇面上绘着白花,那是梅,女字形的梅枝后面绘着细长如刀的新月。
  “见君如见月矣,白花倒烛。”字写在很靠边的一节里,中规中矩的毛笔字,不好看也不难看。我用手捋着那一截,慢慢地读这一句。
  这行字是我写的,画是我画的。
  我把它送给了三日月。
  ……其实这座本丸没有换过主人。
  我很难解释这是怎样吊诡的状况,本丸里任何一把刀都不能想象他们理论上已经战殁的主人还活着,还好好站在天守阁二楼,顶着一张别人的脸。
  但它的确发生了。
  我记得镇抓着我的手,那时我已经很不清醒,镇的状态比我好,但也不容乐观。“撑住,”她说,“至少为了三日月,活着回去。”
  我对她笑了起来。“镇啊,”我说,“我从来不敢把什么寄托在他身上。”
  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在时空局。镇已经死了,死于失血,我还活着,归功于暗堕。
  我不知道时空局那群中层看到这个结果有多崩溃,他们折损了一个年轻肃清者,救回来的审神者还在持续暗堕。但也许是因为已经亏进去了一个肃清者,所以他们穷尽办法折腾着不让我死于暗堕恶化。
  我确实是活下来了,在氧仓躺了两个周,时睡时醒,梦中充满了自己的惨叫声。皮肤从我身上大块的剥离,然后长出更坚硬的怪异组织。他们束缚住的我的手,让我没办法用触摸感知自己现在的样子。但我听到自己的脸上有什么脱落,它们发出簌簌的声音,我梦见那是蝴蝶从我的额上飞起。
  两周后暗堕停止了,我精神正常,身体健康。时空局把我本丸的狐之助叫过来,那只黄毛的小东西规规矩矩地坐在我腿前。
  “早,”它说,“我真高兴再见到您。”
  “早,”我很冷静地回应它,“你有镜子吗,狐之助。”
  “没有,”它说,“您不看您现在的样子为好。”
  我低下头去看那截新长出来的骨质尾巴,在狐之助进来前我轻松地用它削断了角落里桌子的一条腿。“还能差到哪去呢,”我说,“我迟早要看到。”
  “时空局会为您提供外貌拟态投影手环,您不用担心自己看起来不正常。”它站起来,“啊……那个,尾巴可能没办法掩盖。”
  “没事。”我说,“挺好看的。”
  “挺好看的。”它说。

  我提出来的要求让负责制作外貌拟态的那姑娘觉得莫名其妙,她找我确认了两次我投影不使用自己原本的相貌。
  “对,”我说,“就当我已经死了。”
  最后我使用了镇的外表,时空局对外公布的消息也是肃清者镇活了下来,而我死了。“镇”继承了“我”的本丸。
  镇她如果就算知道我这么干也不会介意,她对我宽容到了娇纵的地步。很多时候我觉得她像我的心理咨询师,帮我分担那些我不能倾泻给别人的想法。甚至这把送给三日月的扇子上的内容都有她的参与构思。
  “这算是互换信物吗。”她问我,“他给了你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说,“我们没约定互换信物。”
  “那你怎么想起来送给他这个的?”
  “为了讨好他。”我冷静地说,然后镇喷笑出来。
  “抱歉抱歉,但是这么耿直的说法实在是太可爱了。”她稍微收敛了一下笑,“其实你也可以向他要点什么。”
  “我什么都不需要向他要。”
  镇不再微笑了,我也像说了蠢话一样陷入沉默。
   我不觉得我说的是蠢话。
  我从没想过向三日月索取什么东西,物质上也好,精神上也好,他给我我就收下,但我不会伸手。我们的确可以彼此托付后背,但我不会说“让我依靠你”这种话。
  这并非因为我独立自强,我是个软弱的要命的女人。软弱意味着我一旦开始依靠他人就没办法停止索取,我会像藤蔓一样缠上去,把我所有能给他的都给他,然后伸出手希望他回应我。我不喜欢我这样的人,我猜三日月也不喜欢。
  所以我什么都不向他要,我只给与他,仿佛我像他一样完美而强大,
  “这种相处方式并不像是恋人,”她慢慢地说,“……你说过你们爱着彼此,但这种相处方式不对劲。”
  “恋人们并不都一样,”我岔开话题,“帮我想想扇子上应该画什么?”
  镇没有说话。
  “我只是怕我过了头,”我不得不把话题拉回去,“我想要信物,想要支撑,倚靠,但是我怕自己想要的太多了。”
  “要太多他就烦了,不如不要。”

  这把扇子大概是时空局从三日月那里收走的,按常规刀剑洗清记忆后所有和前主有关的物品都要集中整理然后交由现任审神者处理,他们一定是打包得太过粗暴,导致扇子纤细的骨架被生生压断。
  我在桌子上展平它,从抽屉里找出胶水。胶水不是木工胶,我也不确定我能不能把它修复。在拼凑断裂的木碴时我发现它似乎缺了一块,旋即我意识到那并不是缺口。
  扇骨被第二次雕刻了。
  这把扇子我的确送给了三日月,他梦到的场景就是我送给他扇子的场景,我把它一节一节展开,露出扇骨上我刻着的杏叶环家纹,三日月看着我微笑了,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微笑。
  “老人家会回小姑娘的礼的。”他说。
  现在扇骨上我杏叶纹家纹下赫然还有雕刻,三道月纹重重叠叠,如水中月影晃动,那是他的刀纹,那是三日月。
  他把他的刀纹和我的家纹刻在了一起。
  扇骨从我手里滑落,坠到桌上,我慢慢缩回椅子上,然后从椅子上滑到地上。时空局警告我必须避免持续性的情绪低迷或剧烈波动,否则我的身体会出现反应。我不确定现在这是不是反应,我听见我的骨头咯咯作响,剧烈的撕裂感从我胸腔里传来。
  好痛。
  我努力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指,手腕上的投影装置因为灵力不稳而强度减弱,我看到自己青灰色的指甲,它们就像是某种石头。
  我很高兴,真的,真的。因为不开口要,所以拿到什么都算是惊喜。我就像是一个乖孩子,把期待值降到了最低。可那枚杏叶纹的主人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我不死在时空局宣布镇活着的那一瞬间,我死在暗堕开始的那一瞬间。我不可能以一个暗堕者的身份回到本丸,要他宽容我,要他爱面目全非的一个什么东西,所以我只能是个死人,所以活下来的人只能是镇。
  我慢慢地,慢慢地陷入意识模糊中,当初本丸执行记忆清理时狐之助对我说的话盘旋在我额前。
  “本丸需要有一人保留记忆以防止意外,请选择人员,审神者。”
  “药研藤四郎。”我说。
  “我以为会是三日月殿?”
   我笑起来。
   是谁都不可以是他,不可以。

  我醒过来大概十二点,状态很差,我怀疑我骨头断了。
  当然没有真断,这只是一个比喻句,它们疼得像每个都从中间断成两截。我躺在地板上抽气,没力气爬起来去叫狐之助。这时候我才隐约有点后悔把药研发了远征。
  然后我看到了三日月。
  他就坐在我身边,离我非常近,我抬起头的时候他正垂眼看着我,月光被半开的窗户挡住折向另一边,我们两个人在黑影里带着,像是一对幽灵。
  “……帮我通知一下狐之助。”我用了全身力气才说完这句话。
  “已经告诉它了。”我感觉的冰冷的手甲覆盖在我眼上,“小姑娘不要乱动。”
  这个称呼让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甚至那条不太受控制的尾巴都弯出一个弧度,我想要坐起来,想要推开他的手,但我做不到。
  我只能瘫回去,让寂静的黑暗淹没我们两个。
  “……说真的,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什么?”
  “别装傻,你知道我问什么。”
  他盖住我眼睛的手没有松开,我听到叹气声,缓慢而沉。
  “一开始。”他说。
  “哪个一开始?”
  “一开始的一开始。”
  他的手移开了,再放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手甲,他的手温度很低,贴在我脸上一片冰冷。
  “把手拿开。”我说。投影只能模拟视觉不能模拟触觉,我不想去想现在我的脸是什么触感。但他没有把手拿开,我感觉到了有温度的液体顺着他手和我脸颊的缝隙滑下来。我以为是覆盖我脸的鳞状骨骼割伤了他,然后反应过来不是。
  我在哭,我没有察觉到我在哭。
  “老人家是真的记不起来很多事了,但没有年纪大到认不出恋人的地步。”
  三日月的拇指慢慢蜷起来,似乎在磨蹭我的眼角。
  “老人家总想着,小姑娘一定是遇到了难处,她整理好心情就会告诉老人家发生了什么,会要老人家帮她。”
  “……但是看来不对,从很早之前就不对,老人家想当然得过分了。”
  手腕上的投影装置传来刺痛,它在警告我它即将不能继续维持工作了,我闭着眼睛,像个死人一样躺在那里。
  “老人家想请小姑娘……”
  “依靠我吧。”
  他似乎拥抱了我,我感觉到胸骨的扩张,呼吸,心跳,脉搏的震颤。与此同时投影停止工作,像是一层皮肤缓缓从我身上被剥离。我抓住他的肩膀,他俯下身亲吻那张已经不属于人类范畴的脸颊。
  “给我一个依靠。”
  我听见自己说。
  “可以,什么都可以。”
   我听见三日月说。

           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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